伊塔库亚

做个梦给自己

婚宴以后【微虐】【he】


【序】

很久之后,当齐铁嘴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仍旧觉得那场婚宴是自己这辈子最难堪的一幕。
他对齐羽说,当你发现一个人不能再爱的时候,一定要尽早割舍。

【一】

铺了将近十里的鞭炮响了一早,恐怕整个长沙城都没人不知晓今天这场婚礼。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平日按时早起的齐铁嘴愣是睡到张副官来叩门催人才披衣起床。刚拔掉门闩,便被人从外面用力掼开。

张副官眼疾手快地捞住被甩出去的算命先生,铁青着一张脸:“八爷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齐铁嘴拢了拢随手披在身上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咧嘴笑道:“今日起迟了些,怕是过了卯时了吧?”

张副官看他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皱着眉示意随从上前递东西,“这是佛爷和夫人给您挑的行头,您快些换上吧。”

齐铁嘴扫了一眼那随从手里捧着的匣子,随口说了句:“有劳了。”

也没说是随从有劳了,还是佛爷夫人的心意有劳了。

他神色如常地请他们在偏厅稍候,晃晃悠悠地走进内室,路过香堂的时候还上了柱香。

打开雕绘着着比翼鸟连理枝的匣子,里面是一套质地精良的西式礼服,齐铁嘴拿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尺寸倒是没差,只是算命的穿西装,多少有些讽刺。

【二】

齐铁嘴下了车,看见张公馆门口围了一群组团来的小叫花子,作个揖说几句吉祥话,便领上了佣人分好的酒肉;玄关处堆满来宾的贺礼,新招的管家忙着在洒金红纸上登记,看他进来便照例抬头问是哪家,张副官道:“这是和佛爷交情最好的齐八爷,不用记了。”

齐铁嘴忙摆手,“要记要记,我今天也是带着礼来赴宴的。”

语罢,向管家要来笔,在红纸上写了几个字。转身的时候按着穿长袍时的习惯掸衣,手抬到一半,注意到今天穿的是马甲西装,顿了顿,有些尴尬的放下了。

张副官盯着他脸上挂着的摇摇欲坠的笑容,蓦地觉着有些不忍,快步上前问道,“八爷,要么我送您回去吧。”

齐铁嘴朝他笑了笑,“那怎么行,你都说了我跟你家佛爷交情最好,佛爷大婚,我哪有缺席的道理。”

平日冷清的长廊挂满彩带红灯笼,隔了好远都能听到正厅里的哄笑,齐铁嘴顿了脚步。

这时吴老狗刚好揣着他的三寸钉踏出正厅,看到他的时候也是也是一愣,旋即笑道,“你这是赶着饭点来的啊,快进去吧,就差你了。”

齐铁嘴觉得有些怪异,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走出几步的吴老狗又回头补了句,“你今日怎么这副打扮,都不像你了,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小谢九。”

齐铁嘴这才反应过来,吴老狗穿的仍是平常穿着的长袍马褂,袖子里还揣着他的狗,相比之下,自己从头到脚都显得怪异。

随意梳着的头发抹了发油贴在头皮,鼻梁上的金属框换成了有些重的玳瑁,衬衫立领总感觉会硌脖子,脚上蹬着的一双皮鞋也没有布鞋舒适。

可是为什么他会穿成这个样子呢?他又不是什么新派人士,前几天还被几个学生在摊子前指着鼻子骂什么封建残余。
是因为是他派人送来的吧?只要是他送来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穿啊。

就像今天这场婚宴一样,他请了,他便来了。

从来都是这样,愿不愿意,只要张启山开口了,齐铁嘴都会答应的。

【三】

记忆其实从踏入正厅的一刻就开始模糊了,隐约记得有很多人在高声欢笑,很多人在推杯换盏,气氛像滚开了的油一样灼热,有人给他递酒,他接过来喝了,然后受了风寒的身体便仿佛有万虫啃噬般难受。

他摸着一把椅子,放任自己瘫在上面,身体有了依靠便不那么酸疼了,可是脑袋还是一抽一抽的疼,胸口有个地方也仿佛被人攥紧一般,他觉得要出不上气了。

他难受到极点,便下意识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声音在喧闹的厅堂里应该不算很大。

然后他居然真的落入了那个期望中的熟悉的怀抱,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好像有一些人在议论:
“那是齐八爷?”
“怎么了这是……”
“这……婚宴上新郎跑了可还行啊。”

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不舒服,你今天早晨没看出来?”
“属下略微有察觉到。”
“那怎么不送他回去?”
“八爷自己说不用了。”
“婚宴先推迟吧,我出去一下。”
“……好的。”

这期间他一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踏实得仿佛一辈子就能这样过去。

他又听到了鞭炮声,恍然间醒悟,今天是他和尹新月拜堂成亲的日子。

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抬起酸涩的眼皮,瞳孔甚至不能聚焦,他说:“佛爷,我要走了,祝你和新月小姐,平安喜乐,百年好合。”

【四】

齐铁嘴遗憾自己当时眼前一片昏花,没能记住佛爷的最后一面。

本来是托了解九爷把自己送出城去,世事无常,九爷的毒瘾骤然爆发,那时神志已经近乎昏聩了。

吴老狗得知他想出城,便送他到了这个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儿的长沙完全相反的宁静湿润的小城。送他那天,吴老狗揣着三寸钉温声说道,你放心,那里本来是我给自己寻的一处安身之所,都打点好了的。

【五】

婚宴那天他在红纸上留了几个字,贺礼那栏填着“谦卦”,落款留了个“齐”字。

他一个算命的,身无长物,也没什么稀罕东西可以给他。易经六十四卦最好的一卦,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安吉的。

那天病得突然,后来路途奔波也没功夫调养,算是落下病根了。眼前时常出现光斑重影,腿也不太利索。

他在那个湿润的小城又重操起了旧业,穿着长袍摆摊算命,这里的渔民都守旧而传统,不会抨击他这样的迷信之举。

那天他照常出摊,发现原本他摆摊的地方蹲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乞丐,看到他过来就给他磕头叩拜。

齐铁嘴说,我收你为养子,待我羽化后,你就代替我在九门中的地位吧。从今天起,你便叫齐羽。

小城里最著名的一出景致是传说中镇压白娘娘的宝塔,那边人群密集,他爷俩常常过去招揽生意。

有时齐铁嘴就靠在断桥上,睁着一双不太灵光的眼睛仔细辨认过往行人。齐羽想,他大概是有什么想要重逢的古人吧,像许仙白娘子一样。

断桥未断,这个巧合给了多少人遐想,以为断了的缘分也能重修旧好。

【尾】

那天是小城里罕见的飘着雪的冬天,齐铁嘴明明腿疼得不得了,却还是坚持要去断桥。

这种天气不会有生意的,齐羽想劝,可又拗不过他。

于是齐羽扶着他一步步走过去,雪下了一会儿便停了,这里毕竟温暖,走到湖边的时候发现,断桥上太阳照到的地方雪已经化了。

桥上一半是白雪覆盖,一半冰雪消融,看起来真的如同断掉一般。

齐铁嘴拄着拐杖坚持要走上桥,还不许齐羽扶他。

他顺着被雪覆盖的一侧走上去,台阶还有些打滑。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快要走到积雪消融的分界点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老八,这里。”



评论(6)

热度(130)